武汉市政府:
奥信企业融资行为存在问题,将尽快责令整改。
湖北省证监局:
信基金发行行为违规的认定集中在:向资格不符的投资人募集资金、单个基金募集超过法定人数以及违反规定承诺预期收益。要求你公司立即停止上述违法行为,......予以改正。
中国房地产报:
在资本与产业包裹的鲜亮外衣下,奥信的“天花板”其实早已裂隙密布,金融体系中担保公司自融自担,抗风险能力极低,产业实体艰难运营,收入与融资成本严重不匹配。当暴雨来袭,一切都显得岌岌可危。
7月23日上午11点,武汉的暴雨已经持续超过8小时。位于市区中环广场三楼的奥信集团一间办公室突然漏雨,慌乱的工作人员拿来各式水桶接水,并关闭了电源。5分钟过后,集团前台的天花板也出现裂缝,又一帘水幕从天而降。“来财了,来财了”,一名上了年纪的员工大声叫嚷。
作为一家正在借壳登陆纳斯达克,并宣称三年内实现千亿市值的武汉民营产业地产商,奥信此时的处境却比四处漏雨的天花板更加尴尬。
奥信集团旗下的奥信汇富于2013年12月发行的“复兴1号——航奥伺服科技单一信托投资基金”在2014年12月未能按时兑付,继续苦等了6个月未果后,愤怒的投资人锁住了位于北京万达广场A座20层的奥信汇富公司大门。
此外,奥信汇富在2014年年底还发行了一只规模为6000万元、同样针对航奥伺服科技园项目的信托基金,内容与前一只基金几乎没有差别,该基金将于今年年底到期。
除了上述两个基金,奥信集团旗下的湖北奥信创业投资管理公司也在武汉发行了多项基金,据奥信负责人透露,公司在武汉地区发行的基金总规模已经达到18.86亿元。再加上民间借贷,奥信集团旗下各个融资平台的借贷规模已经超过20亿元。
奥信集团董事长王平,这个52岁的典型鄂商,花费十年打造了一个产业+资本的帝国,如今转瞬间却危机四伏。7月16日,他对投资人回复称:“给我2年的时间,解决您的资金问题。只要我王平在,您的投资债权永远有效!”
在资本与产业包裹的鲜亮外衣下,奥信的“天花板”其实早已裂隙密布,金融体系中担保公司自融自担,抗风险能力极低,产业实体艰难运营,收入与融资成本严重不匹配。当暴雨来袭,一切都显得岌岌可危。
产业园运营乏力
“复兴1号——航奥伺服科技单一信托投资基金”的兑付违约,最终让奥信的问题暴露在公众面前。
根据最初的认购协议,这项基金募集规模为1亿元,2013年12月发行,为期1年,认购的是厦门信托的专项资金信托计划。该基金募资主要投向为奥信控股位于湖北襄阳的伺服产业园,还款来源也是这个产业园厂房的应收账款和产品销售收入。
公开资料显示,襄阳航奥伺服产业园的归属企业为湖北航奥伺服科技有限公司,其成立于2009年9月,注册资本5000万元,其中湖北奥信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占注册资本总额55%的股份。“后期园区运营还是湖北航奥伺服科技有限公司来做。”湖北航奥伺服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李国兰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
2010年,襄阳伺服科技产业园作为亿元以上重点项目建设工程被引入襄阳,园区规划用地1400亩,计划分三期、耗时五年建设完成,期间滚动投资40亿元。园区的目标是3年内生产能力达到年产2万台套伺服阀。
彼时,时任襄阳市委书记唐良智对该项目寄予厚望:“襄阳伺服技术产业园一定要大手笔规划,大气魄建设,要用超前的眼光和魄力推动园区各项基础设施建设,努力把襄樊伺服技术产业园建成全市科技含量高、经济效益好、发展势头强劲的品牌园区。”
五年过后,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在这个“大手笔规划”的园区看到,原本一期计划建设33.9万平方米的物业,如今却只有5座回字型大楼分布其中,总建筑面积12.5万平方米,每座楼分6层,除了一层有两三家企业外,其余2至6层基本处于空置状态。
“这是唐良智在任时牵头的重点项目,2011年唐离任后,项目受到很大影响。”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
对于市委领导离任给项目带来的影响,李国兰不置可否。“影响或多或少存在,毕竟项目最初由唐良智牵头,王平负责投资。”他背后的桌上放着一个醒目的相框,相片中唐良智站在奥信一行人中间,“但产业园面临困境,主要还是因为经济环境不好。在这种经济大环境下,园区融资比较困难,尚未形成盈利能力。”
武汉股权托管交易中心的挂牌资料显示,截至2013年10月31日,航奥股份主营业务收入为1166万元,主营业务利润25.6万元,净利润仅19万元。
“不过,我们今年上半年已经和北京的世纪互联在谈,如果他们的华中地区物联网数据中心能落户我们这里,从长远来看园区经营状况会有很大转变,”李国兰认为,“这样的话园区也会更名为物联网产业园,这是好事,毕竟伺服产业覆盖面太窄了。”
为了解决园区融资问题,奥信汇富分别于2013年12月和2014年11月发行了两只基金,募资金额总计1.6亿元。
“按照相关规定,基金产品的发行募资必须是定项定投,如果这笔资金能够全额到位,对于融资乏力的产业园无疑是雪中送炭。”跟踪此事件的一位律师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
李国兰却表示,他对这两只基金的具体资金流向并不清楚。“有可能是奥信集团资金链层面的运作,我不知道有没有募集的基金注入到园区。”
风控成虚设
对于奥信集团基金兑付违约的问题,目前武汉市政府给中国房地产报记者的回应是:“企业融资行为存在问题,将尽快责令整改”。
7月27日,湖北证监局发布了对湖北奥信创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采取责令改正措施的决定。其中显示,湖北证监局对奥信基金发行行为违规的认定集中在:向资格不符的投资人募集资金、单个基金募集超过法定人数以及违反规定承诺预期收益。
跟踪此案件的律师对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表示:“奥信集团的行为说轻了叫违规,说重了也可以认定为非法集资。除此之外,奥信所谓的金融平台融资输血产业实体模式存在极大漏洞,主要问题在于奥信始终是‘自融自担’。”
根据“复兴1号”的推介资料,奥信汇富和另一家奥信系旗下公司各认购1000万份额,作为劣后资金,航奥伺服用2013年厂房应收账款0.65亿元债权转用于优先兑付基金份额、用产品销售收入优先作为基金还款来源,另外奥信科技集团所持55%股权转让给该基金、航奥伺服剩余45%股权质押给该基金,而奥信担保提供无限连带保证。
而“复兴2号”也使用了类似“复兴1号”的担保模式——实际控制人及关联公司提供担保。其推介资料显示:王平将其持有的丰泽农牧560万股做质押、第三方担保公司连带保证、奥信集团作双重合同担保、基金管理人与公司实际控制人作无限连带责任保证。
也就是说,奥信汇富作为融资平台发起股权基金融资,然后投入自己的关联公司,而负有担保责任的同样是自己旗下的公司。
除此之外,据中国房地产报记者查询,“奥信系”绝大部分关联企业的实际控股股东均为王平、王松、王珍和周汉民。“王平、王松与王珍实际关系为大哥、二哥和三妹,而周汉民则是王平的妹夫。”一位接近王平的人士告诉记者。
也就是说,奥信“金融+实业”模式不仅存在着“自融自担”的硬伤,同时家族式经营更使其资金链风险进一步扩大。
上述奥信人士也坦承:“王平的野心很大,但这种模式显然难以支撑王平日益扩大的野心,包括投资者风险、合规风险以及退出风险在内的种种问题,其实都是早就可以预见到的。”
产融帝国梦
一位投资人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他们之前对奥信的印象还可以。“公司名气大,基金每个月也能及时付息,偶尔有拖延,也就是晚个三五天而已。”
而奥信集团董事长王平则被当地媒体描述为实践中的梦想家,“出手狠准、胸怀远大”。在他的推动下,奥信从最初的担保公司发展为现在的奥信集团,业务涉及实体工业园、产业综合体、产业新城,甚至已经买下一家壳公司,准备在纳斯达克借壳上市。王平的目标是将集团打造成中国的“都福”,一种“实业+资本”的中国样本。
不过在2008年以前,王平的武汉奥信投资担保还辗转于武汉的一些小型项目当中,为它们提供融资担保,勉力维持生存。
直到2008年9月,奥信投资提供担保的一家畜禽公司无力偿还贷款,王平无奈之下获得了畜禽公司控股权。但这个投资成本仅1500万元的实业项目,在一年后给奥信带来了2500万元的收入,而这仅是其转让18%股份的所得,剩余7%的股权按当时的估价计算,价值1400万元。
“王平当时从中看到了实业对金融的放大作用,”一位奥信集团前中层告诉记者,“如果没有后来产业园概念的植入,奥信还是当年的小担保公司。”
此后,实业和资本的结合成为奥信系的一个主要经营方向。2009年,在奥信担保的基础上,王平组建了奥信集团,并陆续成立了典当和小额贷款公司,并建设了数个产业地产项目,包括山东奥信节能装备制造产业综合体、河南奥信节能装备制造产业综合体、襄阳伺服产业园、湖北科奥医疗器械产业园以及湖北奥昌产业园。
不可否认,作为有“九头鸟”之称的鄂商代表,王平在产业与金融结合方面有着非常高远的眼光与想法,在产业园区搭建、金融平台整合上也不遗余力,不过园区长线投资与信托基金、民间借贷等融资方式的短期回报之间的矛盾成为这一模式的硬伤。
“奥信实际的模式仅仅是机会型的投资,更多是在当地找几个企业,再拉几个关系企业,然后跟地方政府要地。现在土地圈得很大,但是真正成熟的园区根本没有,招商很成问题。”武汉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它的核心思路跟担保业务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就是有一单做一单,之间没有逻辑关系,也没有整体框架。”
挺过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奥信系”开始重点打造融资通道,其模式就是大量成立有限合伙形式的股权投资基金。
以奥信汇富和奥信控股为主,王平投资组建了多家控股子公司和有限合伙企业,例如北京奥信创新产业投资有限公司、北京奥信阳光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北京华夏恒盈投资中心(有限合伙)、北京中明恒泰投资中心(有限合伙)、北京中明恒鑫资本管理中心(有限合伙)和北京华盈融创投资中心(有限合伙)等。
奥信控股官网披露,“据2013年上半年统计数据显示,(集团)旗下现有控股的公司50余家,控股公司现拥有员工5000余人,资产规模数十亿元。”
2014年6月20日,奥信集团又以100%股权收购了纳斯达克上市公司丰泽农牧;7月,丰泽农牧更名为“奥信天力”,王平担任奥信天力董事局主席,一时风头无两。
对于这一速度,王平彼时十分满意:“在国内做并购,最大的好处就是企业多、可挑选余地大”。
在他的设想当中,奥信天力将通过一系列资源整合,并购优质的“行业龙头”企业,并依托奥信天力母公司旗下20余个产业园资源及金融平台,充分发挥“金融+实业”的优势,打造中国版“都福”,甚至是“都福”+“黑石”的庞大产融模式。
资金链危情
“奥信系融资的主要模式是不断发起股权基金,通过有限合伙集合部分资金,再投入信托计划,”前述奥信人员向记者透露,“不过这种模式的融资成本很高、且产业园部分没有能力提供持续‘输血’能力。”
尤其在经济形势下滑,银行贷款收紧的情况下,这种将资金链撑到极致的模式最终不堪重负。
4月17日,中国证券业协会和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联合发布了《基金参与融资融券及转融通证券出借业务指引》,提出公募基金要依法参与融资融券、转融通业务,并对信息披露、风险控制等方面提出了要求。
奥信集团一位易姓负责人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双融规定出台后,公司金融平台融资能力受到限制,加之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银行方面要求企业新增贷款必须先还清此前的贷款,公司金融板块压力陡增。”
不过,武汉首个倒下的融资担保公司并不是奥信,而是一墙之隔的武汉尚嘉投资管理公司,这家公司的业务总负责人同样曾经供职于奥信集团旗下的武汉奥信投资担保有限公司。
上述易姓负责人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尚嘉的客户很多与奥信存在交集,“当尚嘉出现资金问题并遭遇挤兑后,闻讯而来的投资者认为奥信也存在问题,众多投资者提前要求公司支付本金,加剧了集团资金链的恶化”。
不过投资奥信旗下另一只基金——华夏创新单一信托投资基金的投资人曾女士认为,即使没有挤兑风潮,奥信的资金链问题也会“露出狐狸尾巴”,“只是时间的问题”。
曾女士前后两次投到这只基金的款项共计100万元,这笔钱是她以及多位亲友共同筹集得来。华夏创新单一信托投资基金共发行1亿元,合同显示该基金的投资回报率为月息1%。“像这样的基金,奥信在武汉发了很多,至少有20多亿元。”一位周姓投资者告诉记者。
对此,上述易姓负责人表示:“没有传言那么多,现在集团在武汉的基金总额度约为18.86亿元,融资成本也比较低,年化收益率只有8%左右,不到10%。”
这个数字显然与记者所看到的基金出资认购合同中的月息1%(年化收益率12%)不符,按照后者的投资回报率计算,奥信在武汉市场所发基金每个月需要支付的利息就高达近1900万元。
而一位奥信内部人士向记者透露:“奥信每卖出一单,除了需要支付投资人利息外,业务员也能拿到差不多一个点的回报,王平通过这种办法将业务员与公司捆绑到一条船上,所以说奥信的融资成本至少超过20%。”
上述说法记者并没有从奥信负责人口中得到证实,不过为了安抚业务团队,王平还是在几天前给业务员发出了亲笔签名的《法律免责承诺书》。其中第三条明确表示:“对投资人的退出及投资收益的承诺由法人代表王平个人资产及奥信控股集团旗下的全部资产承担无限连带责任,在此期间所有的经济纠纷及法律责任与员工无关。”
兑付违约已经成为事实,目前奥信给出的解决方案包括以盘活资产、质押股票等方式进行资金赎回;并提出分期兑付、延期赎回、原基金兑换“新三板”基金的结局方案,其中以兑换“新三板”基金为主。
但王平最大的指望还是政府能够伸出援手。在奥信向投资者发放的一份宣传单中,李克强总理的头像被印在封面,图片上还配上了一句话:“如果见到担保公司出了事,就说他们是非法公司,这是政府打自己的脸”。
这份宣传单最后更直接提出,对于出问题的民营金融担保公司,政府可以先注入一定的资金,按法定的利息和相关规定退回投资人的本金和合法利息。
为了维护市场稳定,湖北省的确有出台相关措施的计划。7月17日下午,针对湖北省形势严峻的融资担保问题,在武汉市召开了全省融资担保行业发展与监管电视电话会。会上主管部门强调,下一阶段的主要任务是“维稳”,同时还提出,考虑在近期推出50亿元的专项资金解决民间融资担保兑付违约问题。
“如果这笔专项资金短期内能够推出,尚能解决一部分问题,”前述奥信前中层告诉记者,“如果没有落实的话,奥信就只能采用以发行新基金去兑付老基金的方法了。”
在奥信集团的走廊上,各种新三板“十年一遇的大机会”、“新三板·2015投资新机遇”等宣传板挂满了墙壁。上述奥信易姓负责人表示:“目前以新三板上市为目标所发行的基金‘定增一号’2000万元额度已经募集完毕。如果新三板挂牌不成功,大股东会通过回购降低投资者的损失,如果上市成功,盈利部分与投资人按照40%和60%的比例进行分红。”
不过大部分投资者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解决方案,他们认为这是王平设下的又一个圈套。“兑换新三板就意味着债转股,首先在赔付上债券肯定是优先于股权的,其次如果照此,事件定性就由违规集资变为投资行为,具体赔偿金额更难划定。”一位投资人表示。
(本文来源:中国房地产报 本文作者:周翔宇)